我拆喉结赠主簿

女扮男装的我撞入新主簿怀中，他醉后与我共尝胭脂。

翌日，我欣喜地换上襦裙去见他。

大名鼎鼎的宋讼师居然是女子?

那公子可要娶她过门?

却听他嗤笑仆人:

不过是个雌雄难辨的怪物。

后来。

我褪去男装跪于公堂。

只为那个弑夫的妇人鸣冤。

满城哗然中，他攥碎了我拒绝的婚书:

你可知女子讼师要受拶刑?

值得吗?

我望着狱墙外高悬的冷月。

你猜?

1

我的天爷啊

江慈身边的仆人惊讶地道。

大名鼎鼎的宋讼师居然是女子?

那公子与她共尝口脂，可要娶她过门?

江慈手中握着的茶杯轻轻放下。

他满眼的嫌弃落在我眼里，就像我是什么肮脏之物。

不过是个雌雄难辨的怪物。

她还不配入江府的门。

我从未想过第一次穿上女装，竟然是以这样进退两难的姿态站在江慈的书房门外。

娘亲将我从小扮作男儿身。

只为守住我父亲名响荣城的讼师衣钵。

老主簿即将告老还乡，于是牵线搭桥。

让我和新来的主簿江慈一聚。

没想到醉酒误事，更没想到如今自取其辱。

我刚提上裙裾想离开，就被屋内的江慈看见。

你来作甚?

他眼见我换回女装，神色里暗藏惊喜，却也只是一瞬。

莫不是来让我对你负责?

我穿着女裙，却做着男子的礼仪。

今日一来，确实是有事求江主簿，却不是为了让你负责。

他狐疑开口: 那你穿成这样是为何?

我高兴，你管不着

我面露不悦，只想快点离开。

长话短说，我身为女子的事情，还请主簿替我保密。

江慈笑起来就像只千年狐狸。

为何我要答应你?

我将手中的帷帽重新戴上。

你可以不答应。

那我现在就到门外去喊。

新上任的荣城主簿江慈，昨夜对着不男不女的讼师宋玥图谋不轨

众人皆知我是男子，你对我图谋不轨只能说明你有龙阳之好

你若是管不住嘴，我顶多从男子变成女子，并无多少损伤

可是江主簿，你的损伤就多了龙阳之好这名声传出去多难听啊

江慈冷着脸，狠狠吐出几个字: 伶牙俐齿。

看来这是答应了。

我对着江慈鞠躬拜礼: 多谢江大人夸赞

江慈训斥道: 给我管好你的嘴

宋讼师女子装扮可真好看

公子，你当真不心动?

江慈的仆人凑到他耳根询问道，这声音不小，竟也让我听个仔细。

要你话多?

江慈的冷哼声从我身后传来。

一池被搅乱的春水而已，无伤大雅。

就在我转身离开之际，府衙的小吏冲了过来。

出大事了

东巷出了命案

2

荣城东巷的豆腐坊里，一桩血案惊碎了晨雾。

豆腐西施秦王氏手刃亲夫。

而她的丈夫秦汉林则是当地出了名的儒生，不但心善，还总是出钱帮助学生。

更是每逢初一十五便在槐花巷口支粥棚。

寒门学子临考前，也总能收到他缝在蓝布包里的碎银。

他们夫妻在外也总是一副感情和睦的样子。

街坊十年从未听闻他们红过脸。

这突如其来的杀戮让其他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老主簿卸任前的最后一案。

为保万无一失，他找到我，让我给那个女子做认罪书。

宋玥，这不过就是走个形式。

我接过眼前的空白纸张，看向老主簿。

听闻他们夫妻二人长年恩爱，怎会说翻脸就翻脸?

他枯指叩着书页的空白处。

那妇人在死牢里，连眼泪都不肯掉一滴。

如此冥顽不灵，如今她弑夫已经是板上钉钉。

那儒生的老家人可是都盼着她秋后处斩。

你写完她的罪状，让她在这上面签上字。

了了这桩案，我便可回乡过我的逍遥日子了。

我对着老主簿作揖。

宋玥明白。

得了令，我去了扣押秦王氏的大狱，迎面而来的是眸色阴鸷的江慈。

我对着他轻轻点头，却被他伸手拦下。

江主簿这是何意?

我不悦地瞥眼看他。

他却清清喉咙，冷声道: 大狱这等阴湿杂乱的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我笑了笑: 我身为讼师，为何来不得?

你未调任荣城主簿前，这个地方我可是常客

江主簿如此关照我，还不如掂量掂量自己的这份闲心

他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盐吃多了齁得慌?我补充道。

江慈身后的仆人捂着嘴笑了出来。

不可理喻。

他瞪了身后人一眼，对着我带着怒气拂袖离开。

走到大狱尽头，这本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如今却羁押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秦王氏面容枯槁，散乱的鬓发间沾着稻草屑，囚衣领口晕着暗红血渍，十指指甲尽数外翻。

想必是刚用过刑。

秦王氏，我是宋玥，是荣城的讼师，也是府衙命我来给你做认罪书的。

我隔着木栏，将认罪书展在她面前，准备记录。

你为何要杀秦汉林?

这其中可有什么苦衷?

我以为秦王氏会大喊冤枉。

却没想到她死死抓着木栏子。

宋讼师，我只想死。

只要让我死就好了。

反正都是我干的

一般的杀人犯多少都有苦衷，即便没有，也是冤有头债有主。

可是像秦王氏如此一心求死的，反倒是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为何杀人，总有缘由?

东巷邻里都说你们夫妻恩爱，既然恩爱又为何出手相杀?

她红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有一个故事。

宋讼师，你想听吗?

3

秦王氏看着远处，缓缓开口:

我与秦汉林是相识于微时的少年夫妻。

红绸牵腕拜过天地那日，他执我手在合欢树下起誓。

贞娘，我们定要效仿梁鸿孟光，做对举案齐眉的佳偶。

都听你的。

我原以为我们真的能做举案齐眉的夫妻。

可惜这一切从夫君仕途不顺开始都变了。

头三年他挑灯夜读时，我总在旁研磨添香。

窗棂间漏进的月光淌在他新誊的策论上，他搁笔替我拢紧披风说: 待我金榜题名，必为娘子挣副霞帔。

可惜秋闱放榜那日，他盯着黢黑名册从晨露站到暮色。

科举落第后，他日日借酒消沉，案头堆满誊坏的策论。

他将这些归罪于我。

若非你总送参汤扰神，我岂会写岔最后一题

他掐着我腕骨往纸堆里按。

现在你满意了?

我终于落榜了

只能终日和你困于这逼仄的豆腐铺，了却残生

他像是丢了魂一样。

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慰他。

夫君，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贞娘会一直陪着你的

秦汉林看着我，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

他将青瓷镇纸砸在我的脚边，将我的手按在碎片上。

陪我?怎么陪?

你什么都不懂

你这双手能做什么?你只会磨你的黄豆

碎瓷嵌进我掌心的那刻，他又抱住了我颤抖着说:

娘子，都是我不好，我定要考取功名的，为你挣得凤冠霞帔。

再等我三年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是秦汉林食言了。

每每深夜，他都会醉醺醺踹开门，扯着我发髻往祖宗牌位前按。

你就是我们秦家的罪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考不上功名

可白日里，他又装作那副老实的模样。

周而复始。

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身上拳脚相加。

终于。

在那一日。

香灰迷眼时，我摸到供桌下藏着一柄裁信刀。

4

我不懂，宋讼师

为何你们男子犯了错，却得让我一个女子背负污名?

我看着她掉下的眼泪，百感交集。

从古至今，女子都是胜利的附庸与失败的污名。

褒姒烽火戏诸侯是如此。

妲己酒池肉林亦是如此。

秦王氏与我隔着牢栏对坐。

油灯在石壁投下晃动的影，像极了她故事里成亲那晚摇曳的烛火。

可当我蘸墨记录时，笔尖悬在凶器刺入数目处却迟迟未落。

我靠着女性的直觉，试探性开口。

你捅了秦汉林几刀?

她忽然攥紧囚衣下摆，指甲几乎掐破粗麻: 约莫……是三、四刀?

转瞬又摇头。

不，应是十三四刀。

我又问。

那刀刃走向呢?

她盯着墙角蛛网呢喃: 从正面刺的。

奇怪了?

我故作惊讶的样子: 可今日仵作明明和我说过，死者的伤口是从背后刺入的。

话音未落，牢外惊起夜鸦，她肩头猛地瑟缩。

对对从背面，是我记错了。

事发突然，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杀了他一劳永逸。

她却不知，今晨验尸时，我特意让仵作将尸首的致命伤翻转过来。

尸首脸部被钝器击毁，根本无法辨认。

尸身上的贯穿伤皆由胸腹而入，最深处抵着第三根肋骨。

我盯着她再次开口: 我刚才记错了，仵作说的是死者是从正面受伤的。

她呆愣住。

这案子里面疑点重重，我正在犹豫是否要上报老主簿重新审理时。

秦王氏突然抓住木栅，将额头一遍又一遍重重地撞在木栅上。

腕间镣铐撞出刺耳声响: 大人明鉴

我也记错了，当真是从前面……

尾音戛然而止，囚服领口随着急促呼吸滑落，露出颈侧青紫掐痕。

人就是我杀的

我恨他只杀一遍我死不足惜

如今我没有遗憾了我只想死

大人就不能成全我吗?

5

为了避免错漏，我再次去义庄查看被害者的尸身。

如今尸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只能从衣服推断出这人就是秦汉林。

这时候，江慈来了。

听人说，你去完牢狱又来义庄了。

可是有什么遗漏?

怎么这么关心我的动向?

不过，他问我的时候，就像是问一个随从。

我按下心中不悦，故意举起尸身的手，甩在他脸前。

江慈受了惊吓后仰一步。

我憋住笑: 主簿你看，这其中可有什么问题?

他装作镇定的样子，轻咳两声，这才凑上前眯眼端详。

这手?

怎会如此光滑?

在他满眼惊讶里，我如是说了下去。

没错

按理说，秦汉林身为儒生又是师长，长期拿笔写字，可奇怪的是手上却是一点茧子都没有。

主簿大人请看这里~

我指了指尸身的指甲缝，缝里猩红一片。

尸体的指甲里，还藏着血肉。

说明死者死前有过大力挣扎。

江慈恍然大悟: 这血肉有可能是凶手的

我点点头，接着说出我的猜测。

我和秦王氏交谈，按她自己所述，她被秦汉林长期殴打，激情之下反击。

暂且不说他们身形相差之大，只问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反击?

江慈身后的仆人插嘴道: 她可是豆腐西施，连石磨都搬得动，更何况是一个儒生?

是啊，她虽面上是弱女子，可是力道却很大。

我接着开口: 可那秦王氏身上除了淤痕，并未有其他撕扯的伤痕。

那这指甲里的血肉又是谁的?

江慈看向我。

许是这命案现场还有第三个人

秦王氏不一定是凶手。

我笑道: 江主簿厉害

江慈斜嘴魅笑，极尽嘚瑟。

少拍马屁，我本来就很厉害

倒是你

他把我提溜到一边，轻声训斥道:

你一个女子跑来义庄，还对着尸体指指点点的，实在是有伤风化。

姑娘就该有些姑娘的样子。

话音刚落，我抽出怀中防身的匕首，冲着江慈的衣袖就刺了过去，划伤了他的臂膀。

宋玥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