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缠绵绵下了半宿,越下越稠,敲在民国小楼的木窗棂上,沙沙声织成一张密网,把夜色滤得更沉了。
首播早就结束了,电脑屏幕暗成一块黑镜,工作室里只剩角落那盏落地灯,泼出一圈昏黄的暖光,把书架上的古籍影子拉得老长。
云染刚结束晚课——指尖还沾着案头香炉里未散的檀香灰,周身灵气刚运转完一个周天,五感像被浸了温水的棉絮,软却敏。
她正要起身关灯,一阵敲门声忽然穿透雨幕,脆生生落进耳朵里。
咚、咚、咚——三声,不疾不徐,力道匀得像用尺子量过,透着敲门人骨子里的教养。
可在这静得能听见雨丝落地的夜里,反倒像三颗石子砸进深潭,突兀得很。
这么晚了?
寻常访客不会挑这个点来。
云染眉头轻轻蹙起,指尖在衣摆下悄悄蜷了蜷,心底浮起一丝警觉。
她没开灯,借着窗外漏进来的路灯光,悄没声地挪到门边,眼睛凑上老式木门的猫眼——那猫眼还是前房主留下的,磨得有点模糊,却足够看清外头的情形。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前头那个身形极高,肩宽腿长,把一件深灰西装撑得笔挺,外面罩着同色羊绒大衣,肩头洇开一圈深色水痕,像是被墨汁轻轻晕过。
他戴了副金丝边眼镜,镜片上沾着细密的雨珠,把他眼底的光遮得半明半暗。
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首线,下颌线绷得流畅又冷硬,整个人透着股子矜贵劲儿,跟这爬满青藤的老楼道、湿哒哒的雨夜,格格不入得像幅错位的画。
他身后半步远,站着个同样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戴黑框眼镜,手攥着黑色公文包,指节都泛白了,眼睛跟雷达似的扫着昏暗的楼梯拐角,后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一看就是助理之类的角色,紧张得快绷不住了。
云染的目光在领头男人身上多停了两秒。
常人看不见的灰黑煞气,正像活过来的藤蔓,死死缠在他周身——尤其是眉心印堂,凝着一小团乌沉沉的暗影,浓得快化不开。
那煞气冷得发黏,偏又跟他身上那股子商场上练出来的锐利气场搅在一起,像冰和火撞在一块,说不出的别扭。
她心里门儿清:来者不是普通人,身上的麻烦,还不小。
“哪位?”
她隔着门板开口,声音平得像没波澜的水。
门外的男人似乎早料到她会警惕,声音透过门板飘进来,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沾了点雨水的凉,还裹着层化不开的疲惫:“抱歉深夜打扰。
请问,是云染,云小姐吗?”
“是我。”
云染应着,余光瞥见客厅靠窗的案几——那支师门传下来的莹白玉簪,忽然“嗡”地颤了一下,细得像蚊子振翅,只有她能听见。
紧接着,簪头隐隐透出点温润的光,像藏了颗小月亮。
这玉簪最能辨阴邪,这么大的反应,更坐实了她的判断。
她不再犹豫,伸手拧开黄铜门把。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像打破了雨夜的寂静。
一股气儿涌进来——雨水的清苦、高级古龙水的冷香,还有丝若有若无的阴寒煞气,缠在一起撞过来。
屋里的茉莉香飘出去,两股气在门口撞了撞,像打了个无声的照面。
门外男人的目光立刻锁在她身上,带着点审视,又有点“找对人了”的确认。
他往前半步,声线还是那股清冷劲儿:“云小姐,冒昧打扰。
谢安阑。”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暗纹纸的,触手凉丝丝的,边缘滚着圈哑光黑边,上面就三个字“谢安阑”,加一串私人电话,干净得像他的人,却处处透着讲究。
云染伸手接过来,指尖跟他的指腹轻轻碰了下——那温度异于常人的凉,像揣了块冰,分明是阳气被什么东西压得透不过气的征兆。
与此同时,案几上的玉簪又“嗡”了一声,颤得更急了。
“我的员工,最近在公司遇到一些……现有科学解释不了的状况。”
谢安阑开口,语气平稳得像在谈生意,可话里的意思,己经拐到了另一条道上,“听闻云小姐精于此道,特来求助。”
云染的目光扫过他周身缠得更紧的煞气,又落在他衬衫领口内侧——那有一道极淡的红痕,像抹了点胭脂,却透着股腐朽的阴味儿。
她心里己经有了数。
她没接话,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声音清淡却不容拒绝:“外面雨大,进来说吧。”
谢安阑微微颔首:“打扰了。”
他迈步进来,羊绒大衣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进来几滴雨珠。
身后的助理赶紧跟上,进门时还下意识地跺了跺脚,像是要甩掉鞋上的泥水,又像是要抖掉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客厅的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咔嗒”一声。
淅沥的雨声被挡在门外,小楼里的暖光、书卷气和茉莉香,把外头的湿冷阴郁隔得干干净净——两个世界,就这样被一扇门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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