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书院的射御场落于后山开阔缓坡，今日天光澄澈，风拂衣襟，正是演练骑射的好时节。
学子们换下长衫，换上利落劲装，三五成群聚在场边，说笑打闹间，将学堂里的肃穆驱散了大半。
苏杳杳一身茜红骑射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明艳得像枝燃着的花。
她牵着匹温顺的枣红马，指尖轻轻摩挲着马鬃，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场边——沈砚正独自整理弓弦，玄色劲装裹着清瘦却挺拔的身形，墨发高束，褪去了平日书卷气，添了几分英武利落。
他调试弓弦的动作熟稔又专注，仿佛周遭喧闹都成了虚影，唯有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出冷硬却好看的线条。
“啧，走到哪儿都自带冰窖气场。”
苏杳杳低声嘀咕，嘴角却悄悄勾起抹笑意。
她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早有功底。
枣红马慢悠悠在场中踱步，看似随意，蹄子却不着痕迹地朝着沈砚练习的箭垛方向挪。
射御课夫子一声令下，箭矢破空声骤然响起。
沈砚挽弓如满月，臂肌线条绷紧，“嗖嗖”几声，箭矢如流星般首奔百步外的箭垛，箭箭正中红心。
周围学子低低的喝彩声此起彼伏，他却面不改色，只抬手去取箭囊里的新箭。
苏杳杳也不含糊，瞄准相邻箭垛，开弓、放箭动作干净利落。
虽不及沈砚那般稳如磐石的精准，却也箭箭不离靶心，显露出扎实功底。
她射箭时眼神凝定，唇角微抿，没了平日的娇俏嬉笑，倒多了几分认真劲儿。
沈砚似未察觉她的靠近，射完一轮便下马检查箭矢，指尖拂过箭羽时，依旧是那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苏杳杳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下一轮开始，她故意与沈砚几乎同时开弓。
两匹马挨得极近，她的马蹄声故意踏得重些，弓弦震动声也似有若无往他那边飘，想扰扰他的心神。
可沈砚执弓的手稳如泰山，丝毫不受影响，箭矢依旧稳稳钉进红心。
苏杳杳不死心，在马上故意晃了晃身子，一会儿理理鬓发，一会儿轻拍马颈，想引他分神。
可沈砚的目光始终锁在箭靶上，连个眼风都没往她这儿扫。
几次下来，反倒是她自己分了心，有一箭偏了准头，只擦着靶缘落下。
“这人难道是石头做的？”
苏杳杳有些气恼地撇撇嘴，手指无意识绞着缰绳。
这时，骑术演练开始。
场中设了数个障碍，需策马绕行展示控马技巧。
沈砚一马当先，玄色身影在障碍间穿梭，动作行云流水，人与马仿佛融成了一体，引得场边赞叹声不断。
苏杳杳见状，好胜心被勾了起来，催动枣红马紧随其后。
她骑术本就不差，此刻更是卯足了劲，紧咬着沈砚的马蹄，想跟他并驾齐驱。
场中一玄一红两道身影追逐，马蹄扬起细尘，倒有几分并辔驰骋的模样。
观战的学子们都看呆了——这苏杳杳，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在骑术上跟沈砚较劲儿？
人群前方的陆清羽，温雅的笑容僵在脸上，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微微泛白。
沈砚终于似察觉到身后甩不掉的“尾巴”。
在一个急转弯处，他猛地勒紧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嘶，硬生生停了下来。
苏杳杳没料到他会突然停步，枣红马受了惊，前蹄猛地抬起。
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衡，眼看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来。
沈砚不知何时己翻身下马，出手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一只手牢牢抓住枣红马的缰绳，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即将坠地的后背。
苏杳杳只觉后背撞进一个坚实却微凉的怀抱，清冽的雪松气息瞬间裹住了她。
惊魂未定间，她下意识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指尖触到玄色劲装下温热的肌理，心跳骤然乱了节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
苏杳杳仰头，撞进沈砚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他眉头微蹙，深邃的眼底映着她苍白的脸，没了平日的冰冷，倒多了几分沉静，像幽深的古井，让人看不透底。
“没事？”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奇异地让人安下心来。
苏杳杳怔怔摇头，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分不清是因为刚才的惊吓，还是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
沈砚见她无碍，便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又恢复了那副疏离模样。
他检查了枣红马的状况，确认只是受惊并无大碍，才转头看向她。
“控马不精，便不要逞强。”
他淡淡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向自己的马，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相助只是一场幻觉。
场边响起一片松气声，紧接着便是低低的窃窃私语。
苏杳杳愣在原地，脸颊后知后觉烧了起来。
她抬手抚了抚后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微凉触感，连带着那清冽的雪松气息，都刻在了鼻尖。
“谁、谁逞强了……”她低声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望着沈砚策马远去的背影，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人救了她，却又立刻用冷言冷语将她推开。
林晚晴快步跑过来，一脸担忧：“杳杳，你没事吧？
刚才吓死我了！
多亏了沈师兄……我没事。”
苏杳杳摇摇头，目光却还追着那道玄色身影。
心底某个角落，因那短暂接触时的雪松气息，悄悄泛起了一丝微澜。
她忽然觉得，这座看似冰冷的冰山之下，或许并非全是冻土。
射御课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苏杳杳牵着马往回走，心思总有些飘忽。
经过沈砚身边时，她脚步顿了顿，张了张嘴想说话，最终却只低声道：“方才……多谢。”
沈砚脚步未停，仿佛没听见一般，径首往前走。
苏杳杳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手却摸了摸袖中藏着的东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傍晚，苏杳杳回到甲字舍。
走到书案前，她正准备坐下，目光却突然定住了——书案右上角的砚台旁，不知何时多了个白瓷小罐。
小罐质地细腻，周身没任何花纹，看着朴素却精致。
她疑惑地拿起，打开盖子，一股清甜醇厚的蜂蜜香气扑面而来。
“蜂蜜？”
苏杳杳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靠窗的位置——那是沈砚常坐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她握着白瓷罐，指尖触到瓷壁的微凉，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
心底那丝微澜，渐渐扩大成了涟漪。
是他给的？
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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