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的话像块石头。
砸在部落的空地上。
溅起一片乱哄哄的响。
太阳刚过正午。
部落里的人全聚在“灵羽之心”的巨石旁。
男人们攥着石斧木矛。
女人们抱着织了一半的麻布。
老人们拄着拐杖。
孩子们躲在大人身后。
眼睛里满是慌。
“迁部落？”
最先喊出来的是阿力。
他是部落里最壮的汉子。
胳膊上的肌肉像老树根。
上次猎熊时。
是他第一个冲上去的。
“东边的山有多远？”
“路上要是遇着野兽怎么办？”
“老人走不动！
孩子也走不动！”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红色的光在身上裹得发紧。
像要炸开来。
周围的人也跟着吵。
“就是！
去年去东边采野果。”
“走了两天两夜才到！”
“阿婆！
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瘴气真的会来吗？
会不会是看错了？”
议论声像涨水的河。
一波压过一波。
青羽站在阿父身边。
攥着石矛的手出了汗。
他能看见。
每个人身上的光都在抖。
红的、黄的、褐的。
像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
阿婆拄着拐杖。
站在巨石上。
闭着眼睛。
任凭下面怎么吵。
她都没动。
首到议论声稍微小了点。
她才慢慢睁开眼。
声音不高。
却像石头落在水里。
一下压过了所有动静。
“三天前。”
“南边山坳的巫部落。”
“派人来报信。”
“他们部落。”
“己经死了七个人。”
阿婆顿了顿。
眼睛扫过下面的人。
“都是闻了瘴气。”
“先是浑身没力气。”
“然后光变暗。”
“最后……”她没说下去。
可下面的人全静了。
连刚才最吵的阿力。
也攥着拳头。
不吭声了。
青羽看见。
阿力身上的红光。
暗了点。
里面掺了点白。
像落了雪。
“巫部落的人。”
“己经往东边迁了。”
阿婆继续说。
“他们说。”
“东边山脚下。”
“有片开阔地。”
“有水。”
“有能种粟的地。”
“我们现在走。”
“赶在瘴气来之前。”
“还能追上他们。”
“一起扎营。”
人群里。
有人小声嘀咕。
“巫部落的人。”
“可信吗？”
“以前抢我们的猎场时。”
“可不是这样的。”
青羽知道。
灵羽部落和巫部落。
以前常吵架。
去年秋天。
还因为抢河边的猎场。
打了一架。
阿父的腰。
就是那时候被巫部落的人用石斧划到的。
“现在不是记仇的时候。”
阿父突然开口。
他往前站了一步。
身上的红光。
虽没刚才亮。
却稳了点。
“要么迁。”
“要么等瘴气来。”
“选哪个。”
“大家自己定。”
人群又静了。
风吹过空地。
带着山林里的草味。
青羽抬头。
往南边看。
他看不见瘴气。
可心里。
却像有块凉丝丝的东西。
慢慢往这边飘。
“我走。”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
慢慢站出来。
是部落里最老的阿爷。
头发白得像霜。
身上的光。
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我活了六十年。”
“见过三次天灾。”
“听阿婆的。”
“准没错。”
有第一个。
就有第二个。
“我也走。”
“我家娃还小。”
“不能出事。”
“走！
跟着阿婆走！”
越来越多的人。
举起手。
连阿力。
也闷声说：“我走。”
“我帮着抬老人。”
阿婆点点头。
“好。”
“现在就准备。”
“男人们。”
“去砍树。”
“做木筏。”
“河边的东西。”
“能搬的都搬。”
“女人们。”
“收拾粟种。”
“裹兽皮。”
“把能吃的肉干。”
“都装起来。”
“老人们。”
“教孩子们。”
“认路上的草药。”
“哪些能吃。”
“哪些能治伤。”
“青羽。”
阿婆突然叫他的名字。
青羽心里一紧。
往前站了一步。
“你跟我来。”
阿婆转身。
往石屋走。
青羽看了阿父一眼。
阿父点点头。
“去吧。”
青羽跟着阿婆。
进了石屋。
石屋里。
还是那股淡淡的草药味。
阿婆坐在石凳上。
从怀里。
掏出一个布包。
打开。
里面是一块青色的玉。
玉不大。
像青羽的拳头。
上面刻着和“灵羽之心”巨石上一样的花纹。
花纹里。
裹着一层淡淡的青光。
和青羽身上的光。
一模一样。
“这是‘灵羽玉’。”
阿婆把玉递给青羽。
“你阿爷的阿爷。”
“传下来的。”
“说是守灵者才能拿。”
青羽接过玉。
玉很凉。
却不冰手。
贴在手心。
像有股暖乎乎的气。
慢慢往他身体里钻。
他身上的青光。
一下亮了点。
“这玉。”
“能帮你。”
阿婆说。
“你能看见光。”
“拿着它。”
“能看得更远。”
“还能……”阿婆顿了顿。
“能帮你分清。”
“哪些光是好的。”
“哪些光是坏的。”
青羽攥着玉。
玉上的花纹。
好像在手里轻轻动了动。
“阿婆。”
他抬头。
“巫部落的人。”
“他们的光。”
“是好的吗？”
阿婆笑了。
笑的时候。
眼睛里的光。
亮了点。
“光没有绝对的好和坏。”
“要看人心里想什么。”
“巫部落的人。”
“以前抢猎场。”
“是为了活。”
“现在帮我们。”
“也是为了活。”
“你到了那边。”
“自己看。”
“自己判断。”
青羽点点头。
把灵羽玉。
揣进怀里。
玉贴在胸口。
暖乎乎的。
像阿母的手。
轻轻放在他的心上。
部落里。
己经忙起来了。
男人们扛着石斧。
往河边的树林走。
“咚咚”的砍树声。
在空地上响着。
女人们蹲在茅草屋前。
把粟种装进藤筐。
兽皮叠得整整齐齐。
孩子们跟在老人身后。
手里拿着小石子。
在地上画着草药的样子。
青羽走过去。
看见阿母正把一块晒干的鹿肉。
往藤筐里塞。
“阿母。”
青羽走过去。
帮着递东西。
“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阿母摸了摸他的头。
身上的褐光。
稳了点。
“你阿父说。”
“今晚要把木筏做好。”
“明天天亮就出发。”
青羽点点头。
往河边看。
阿父正和阿力。
一起砍一棵大树。
石斧砍在树干上。
“咔嗤”响。
树干上的光。
是深绿色的。
像山里最老的树。
砍一下。
光就暗一点。
青羽心里。
有点疼。
却知道。
没办法。
部落要活。
就得砍树做木筏。
就得离开这里。
“青羽。”
一个小小的声音。
从身后传来。
青羽回头。
是阿禾。
部落里和他一样大的女孩。
扎着两个小辫子。
手里攥着一个草编的小兔子。
“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阿禾的眼睛。
红红的。
像刚哭过。
“我不想走。”
“我家的茅草屋。”
“还有我种的小花。”
“都要留下吗？”
青羽看着阿禾。
她身上的光。
是淡粉色的。
像春天刚开的花。
现在。
却抖得厉害。
“嗯。”
青羽走过去。
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我们能在东边。”
“盖新的茅草屋。”
“种新的小花。”
“还能找新的猎场。”
“比这里好。”
阿禾低下头。
攥着草兔子。
小声说：“真的吗？”
“真的。”
青羽点点头。
“我能看见光。”
“东边的光。”
“亮得很。”
阿禾抬起头。
看着青羽的眼睛。
看了好一会儿。
慢慢点了点头。
“我信你。”
青羽笑了。
他看见。
阿禾身上的粉光。
稳了点。
像风停了。
花不晃了。
天快黑的时候。
木筏做好了。
男人们把木筏扛到河边。
一共五张。
每张都有部落的茅草屋那么大。
用藤条捆得紧紧的。
女人们把粟种、兽皮、肉干。
都搬到木筏上。
老人们。
带着孩子们。
坐在木筏的角落。
阿父站在最前面的木筏上。
手里握着石矛。
看着下面的人。
“都上来吧。”
“天黑前。”
“先划到河对岸。”
“明天一早。”
“再往东边走。”
人们慢慢往木筏上走。
脚步轻得像怕踩坏了什么。
青羽跟着阿母。
走上中间的木筏。
他站在木筏边。
往部落的方向看。
茅草屋。
巨石。
还有他常去的河边。
都慢慢往后退。
像要被夜色吞掉。
怀里的灵羽玉。
暖乎乎的。
他身上的青光。
亮了点。
照在河面上。
泛起一层淡淡的光。
“青羽。”
阿母拉着他的手。
往木筏中间走。
“别站在边上。”
“小心掉下去。”
青羽点点头。
却还是忍不住。
往南边看。
心里的那股凉意。
好像更近了。
瘴气。
快来了。
木筏慢慢划离岸边。
河水“哗啦”响。
像在跟部落告别。
青羽坐在木筏上。
看着身边的人。
阿父站在前面。
红光稳了点。
阿母坐在旁边。
褐光暖了点。
阿禾攥着草兔子。
粉光亮了点。
老人们。
孩子们。
每个人的光。
虽没平时亮。
却都稳了。
像风停了的烛火。
青羽攥紧怀里的灵羽玉。
又往东边看。
他看不见东边的山。
却能看见。
东边的方向。
有一团淡淡的、暖乎乎的光。
像太阳刚要升起来的样子。
那是巫部落的方向。
也是他们要去的方向。
风。
从东边吹过来。
带着点水汽。
还有点草的香味。
青羽深吸一口气。
心里的慌。
慢慢散了点。
他知道。
路上肯定会有难。
会有野兽。
会有走不动的人。
会有吵架和害怕。
可他不怕。
因为他有灵羽玉。
能看见光。
能看见路。
能帮着部落。
走到东边的山。
走到有光的地方。
木筏划进夜色里。
河面上。
只剩下淡淡的青光。
和一串“哗啦”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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