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冰冷刺骨,带着淤泥的腥臭,疯狂地涌入姜弃的口鼻。
窒息的痛苦如此真实,远比前世吞服的药片来得更猛烈。
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浮沉,求死的本能与身体求生的本能激烈交战,最终,那片死寂的荒芜还是占据了上风。
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就在她准备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入永恒黑暗时,一只有力到几乎蛮横的手臂,猛地箍住了她的腰,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地将她从冰冷的河水中拽了出来!
“咳……咳咳咳……”重新接触到空气,姜弃剧烈地咳嗽起来,冰冷的河水从口鼻中呛出,肺叶火辣辣地疼。
她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怀抱并不温暖,甚至带着一种同河水般的冰凉,却异常坚固,像钢铁打造的牢笼。
一股清冽中夹杂着一丝危险气息的男性味道,霸道地侵占了她的呼吸。
姜弃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条,和不断滴着水珠的、墨黑的短发。
是谁?
是路过的警察,还是好心人?
下一秒,她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即使在磅礴的雨幕和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睛也亮得惊人。
那不是正常的光亮,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偏执到疯狂的炽焰。
深邃的瞳孔像两个漩涡,死死地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难以言喻的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姜弃从未在任何人眼中看到过如此复杂而骇人的情绪。
抱着她的男人,浑身湿透,昂贵的黑色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有力的肌肉线条。
他看起来比她更狼狈,但周身那股睥睨一切的、暴戾又强大的气场,却让周遭的雨夜都为之震颤。
是沈翊辞。
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惧的沈家太子爷。
一个传闻中喜怒无常、行事乖张的……疯子。
姜弃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巨大的恐惧攫住。
她怎么会惹上他?
沈翊辞低头看着怀里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得像鬼一样的少女,那双疯狂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一种近乎扭曲的心疼。
他抬起另一只冰凉的手,指腹有些粗糙,动作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河水、雨水,或许还有泪水。
可是,他的声音却沙哑得可怕,像是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疼不疼?”
姜弃僵在他怀里,浑身冰冷,连牙齿都在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冷的,也是吓的。
见她这副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沈翊辞眼底的疯狂更盛。
他猛地收紧手臂,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勒得姜弃骨骼都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痛楚让她微微蹙眉。
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和愉悦。
“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他的额头抵上她冰凉的额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语气偏执而痴迷,“久到我都快以为,那只是我的一场梦。”
姜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从未见过他,至少在今生有限的、贫瘠的记忆里,没有。
“他们不要你?”
沈翊辞的目光掠过她身上廉价不合身的裙子,和她眼底深不见底的死寂,那双疯狂的眼眸中骤然掀起滔天的怒火,却又在看向她时,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正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咬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我捡到了。”
“就是我的。”
话音未落,沈翊辞己经打横将她抱起。
他的动作强势至极,根本不容许她有丝毫反抗或质疑。
姜弃轻得像是没有重量,窝在他怀里,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无处可逃的鸟雀。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桥边,司机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快步下来,看到沈翊辞抱着一个湿透的陌生女孩,眼中闪过极大的惊骇,但立刻低下头,恭敬地拉开车门。
沈翊辞抱着姜弃,径首坐进车里。
“回公馆。”
他冷声吩咐,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姜弃依然冷得发抖。
她蜷缩在真皮座椅的角落,尽可能远离身边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沈翊辞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条干燥柔软的羊毛毯,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坚持地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连头发丝都仔细擦干。
他的指尖偶尔划过她颈侧的皮肤,引起她一阵细微的战栗。
姜弃偷偷抬眼看他。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湿透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没有了刚才那骇人的疯狂,此刻的他,眉宇间竟然透出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甚至是一丝……脆弱?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姜弃掐灭了。
疯子怎么会脆弱?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传闻中不可一世的疯批太子爷,会跳下河救她?
为什么会对她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用那种……仿佛她是他遗失己久的珍宝般的眼神看着她?
无数个疑问在姜弃混乱的脑海中盘旋,但持续发作的抑郁症和落水后的虚弱,让她没有精力去思考。
极度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在车辆平稳的行驶中,她竟不知不觉地靠在窗边,陷入了昏睡。
在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似乎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拂过了她的脸颊。
……姜弃是被饿醒的。
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感,让她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巨大的房间,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身下的床垫柔软得不可思议,身上盖着的被子轻薄却异常温暖。
窗外阳光明媚,显然己经是第二天。
这是哪里?
记忆回笼,昨晚跳河、被救、还有那个叫沈翊辞的疯狂男人……一切都不是梦。
她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柔软的纯棉睡裙。
是谁帮她换的?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绷紧了身体。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得体、面容慈祥的中年女人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她醒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姜小姐,您醒了?
感觉好些了吗?
我是这里的管家,您叫我兰姨就好。”
托盘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清粥和小菜,香气勾得姜弃的胃更疼了。
“这里是……?”
姜弃的声音沙哑干涩。
“这里是沈先生的公馆。”
兰姨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语气恭敬,“姜小姐,您昏迷了一夜,发烧了。
医生来看过,说您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静养。
您先吃点东西吧。”
沈先生……沈翊辞。
姜弃看着那碗粥,没有动。
长期的抑郁让她对食物缺乏兴趣,更深层的,是一种对陌生环境和那个危险男人的恐惧。
“他……沈先生呢?”
她低声问。
兰姨笑了笑:“先生守了您半夜,天亮才离开。
他吩咐了,让您好好休息。”
守了半夜?
姜弃的心猛地一跳,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就像一个在黑暗冰冷的海水里漂浮了太久的人,突然被一股强大而霸道的力量捞起,不管前方是彼岸还是另一个漩涡,她都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沈翊辞。
这个陌生的、疯狂的男人,为什么会成为她绝望自杀时,唯一抓住她的人?
他说的“我的药”,又是什么意思?
姜弃看着窗外明媚却陌生的阳光,第一次发现,死亡,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达的终点。
至少,现在,有一个疯子,不允许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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