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天被捅破了个窟窿往下倒。
黑石部落的溃退比他们来时还要快。
血牙骑在剑齿虎上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稳住阵型，但当他回头看见后方营地升起的浓烟时，整张脸扭曲得像是被石锤砸过。
“粮车！
我们的粮车！”
熊骨的惨叫在雷声中格外刺耳。
石斧站在寨墙上，雨水顺着他惊愕的脸往下淌。
“他们...真的去烧粮车了？”
张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锐利。
“首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派三十个人，带上所有能装的皮袋和篮子。”
“去、去干什么？”
“抢粮啊。”
张伟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他们粮车着火，第一反应肯定是抢救能抢救的部分。
我们趁乱摸过去，能抢多少是多少。”
石斧瞪大了眼睛，“可他们人多...人多有什么用？”
张伟指向乱成一团的黑石部落，“暴雨，河水上涨，粮车被烧，首领指挥失灵——现在他们每个人想的都是自己活命，谁还管粮车？”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得只抢散落在地上的，着火的车别碰。
动作要快，暴雨一停他们就该反应过来了。”
石斧深吸一口气，突然扯着嗓子吼道：“狩猎队跟我来！
其他人守好寨子！”
当石斧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溜出寨门时，阿草跑到张伟身边，眼睛亮得吓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把营地扎在河滩上？”
张伟望着远方河面上己经开始上涨的水位，轻轻吐出一句话：“因为我见过太多次了。”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一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猛地撞进脑海。
那是另一个时空，一间堆满文件的办公室。
墙上挂着巨大的日历，屏幕上滚动着气象云图。
同事们叫他“张工”，抱怨他总对天气预报的日期斤斤计较。
“日期差一天，整个气象模型就全乱套了！”
那时的他总爱这么念叨。
没人知道，这个在气象局资料室一待就是十年的小职员，会有一天在原始部落里用这些知识决定生死。
“张伟？”
阿草担忧地碰了碰他的手臂。
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像是在敲击某个看不见的键盘。
“我没事。”
他收回手，攥成拳头。
原来那些被他视为枯燥工作的知识——二十西节气、潮汐规律、物候观测——在这个世界竟成了决定生死的力量。
墨羽不知何时爬上了寨墙，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不是月神派来的。
你是邪魔附身。”
张伟转身面对老祭司，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祭司大人，您不是说月神会保佑虔诚的信徒吗？
那为什么月神没告诉您今天会下暴雨？”
墨羽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我知道您不服气。”
张伟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但事实就是，我的历法比您的准确。
不是因为我有神力，而是因为我懂得观察——观察星星，观察云彩，观察动物，观察这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
他伸手指向正在河里扑腾着抢救粮食的黑石部落战士：“就像现在，我知道这场暴雨会在一刻钟后变小，但河水会继续上涨半个时辰。
等石斧首领他们回来时，黑石部落连最后的粮食都保不住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天上的雨势果然开始减弱。
寨墙上的战士们面面相觑，看向张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阿草小声问：“这就是你说的...科学？”
张伟愣了一下。
他从未教过她这个词。
“你昨晚说梦话了。”
阿草解释道，“说什么‘科学不是迷信’...”就在这时，石斧带着狩猎队回来了。
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鼓鼓囊囊的皮袋，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神了！
真神了！”
石斧把一袋粮食扔在地上，激动地抓住张伟的肩膀，“他们真的在抢着救火，根本没人在意我们捡走散落的粮食！”
张伟笑了笑，目光却越过石斧，看向远方。
黑石部落正在狼狈后撤，但他们带走的粮食恐怕不够支撑三天。
而这场提前到来的寒冬...“首领，派人去告诉血牙。”
张伟突然说，“如果他们愿意用劳力换取粮食，我们可以在冬天分他们一部分存粮。”
整个寨子瞬间安静下来。
连雨声都仿佛小了些。
“你疯了？”
石斧瞪大眼睛，“他们刚还要屠我们全族！”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张伟轻声说，“黑石部落有三百劳力。
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粮食让他们撑过冬天，明年开春，他们就能帮我们开垦更多的土地。”
墨羽尖叫起来：“你这是引狼入室！”
张伟看向石斧：“决定权在您，首领。
但我必须提醒您——根据我的计算，今年的冬天会异常漫长。
光靠我们部落自己的力量，恐怕也很难撑过去。”
石斧的表情变得凝重。
他看看地上抢回来的粮食，又看看寨门外渐行渐远的黑石部落，最后目光落在张伟身上。
“你确定冬天会很长？”
张伟点头：“非常确定。”
这不是猜测。
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关于太阳黑子活动周期，关于洋流变化，关于那些他曾整日研究的、枯燥的气象数据。
石斧沉默了很久。
雨水打在他坚毅的脸上，最终他一拳砸在寨墙上。
“好！
就信你这一次！”
他招手叫来两个跑得最快的年轻人：“去告诉血牙，如果想活命，就回来谈判！”
当信使冲出寨门时，阿草凑到张伟身边，小声问：“你真的不怕黑石部落反悔吗？”
张伟望着远方的山峦，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不怕。
因为我知道一件他们都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
“这场暴雨只是开始。”
张伟的眼神变得深邃，“三天后，会有一场更大的雪。
比往年来得都早。”
阿草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张伟没有回答。
他的思绪己经飘向更远的地方——那些他还记得的历法知识，那些气象规律，那些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东西。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仿佛还能触摸到那个己经消失的键盘。
在这个蛮荒的世界里，他或许真的能成为那个说哪天播种，就哪天播种的人。
但首先，他得活下去。
远处，黑石部落的信使正举着白旗，缓缓向寨门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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