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并非来自洞穴的地面，而是源于灵魂深处。
仿佛他的本质，都被那恐怖的意念洪流冻结、污染了。
玄衍从昏迷中幽幽转醒，身体像散了架一样，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尤其是头部，如同被一柄钝器反复敲击，残留的嗡鸣声依旧在颅腔内回荡。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感觉浑身虚弱，神魂像是被撕裂后又勉强粘合起来，布满了裂痕，脆弱得不堪一击。
更让他心悸的是，他眼中的世界，似乎彻底变了模样。
洞壁不再是简单的岩石，其上仿佛覆盖着一层不断流动的、半透明的生物薄膜，隐约能看到其下扭曲的、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的暗红色纹路在微微搏动。
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也不再是纯粹的能量光点，而是夹杂了大量细微的、如同黑色灰尘或真菌孢子般的东西，它们无声地飘荡着，试图附着在任何具有灵性的物体上，包括他自己裸露的皮肤。
他甚至能“闻”到一种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了腐烂海藻的腥甜气味。
“污染……加深了……”玄衍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石碑根本不是什么机缘，它是一个信标，一个散发着疯狂知识的诱饵，等待着他这样试图去“理解”的飞蛾扑火！
他强忍着呕吐感和头脑中不断闪现的、那些巨大阴影蠕动的残像，扶着冰冷粘腻的洞壁，踉跄着向外走去。
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
那些低语声并未完全消失，它们化作了背景噪音，持续不断地挑逗着他理性的边缘。
一些更加破碎、更加无法理解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在星空间的虚无处睁开，冷漠地俯视；无数扭曲的、非人的肢体在黑暗中编织着命运的丝线，那些丝线散发着腐烂的光泽；洪荒大陆的根基下方，似乎沉睡着一个无法用大小衡量的、缓慢蠕动的庞大身躯，它的每一次翻身，都可能引发所谓的“天地大劫”……“幻觉！
都是认知污染导致的幻觉！”
他用力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暂时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走火入魔。
这是一种认知层面的、根源性的污染，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而那一面，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存在彻底崩溃。
终于，他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残卷洞的入口。
外界的阳光有些刺眼，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然而，在他被污染的双眼中，那高悬于天的、被称为“太阳”的光球，边缘似乎也缠绕着一圈不祥的、微微蠕动着的暗红色光晕，仿佛某种活物的冠冕。
“玄衍师兄！”
李铁柱焦急的声音传来，他一首在洞外等候。
玄衍抬头，看到李铁柱正一脸担忧地跑过来。
“师兄，你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我还以为……天哪！
你的脸！
你受伤了？！”
李铁柱看到他嘴角、眼角残留的血迹和那死人般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
在玄衍此刻的视野里，李铁柱周身笼罩着一层淡薄而温暖的、代表其纯善心性的乳白色光晕。
然而，在这层光晕之外，却隐隐有幾縷稀薄的、如同黑色蛛丝般的雾气试图缠绕上去，来源正是那些飘荡在空气中的“黑色孢子”。
李铁柱自身微弱的灵力，正在本能地排斥着这些孢子，但效果甚微。
“我……没事。”
玄衍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强行压制住体内依旧躁动不安的灵力和眼中那令人疯狂的异象，“只是……参悟残卷，有些心神损耗过度。”
他不能告诉李铁柱真相。
且不说李铁柱能否理解，单是那可能带来的未知风险，以及自己这身不由己的污染状态，他就绝不能将这个唯一给予他温暖的少年卷入其中。
“哎呀，师兄你也太拼命了！”
李铁柱不疑有他，只是心疼地埋怨道，“那些破石头烂玉简，有什么好参悟的？
还是老老实实修炼宗门正统功法才是正道。
走走走，我扶你回去休息。”
玄衍任由李铁柱搀扶着，向住处走去。
一路上，他沉默寡言，只是暗中以那双被污染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在他眼中，整个青云宗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双重影像”。
一方面是熟悉的仙气缭绕、灵禽飞舞的仙家景象；另一方面，则是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内脏般微微蠕动的建筑结构，以及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试图污染同化一切的“黑色孢子”。
一些修为较高的弟子或执事，周身灵光炽盛，能有效隔绝甚至净化孢子的侵蚀，但那些修为较低的弟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一些，只是他们自己毫无察觉，依旧在谈笑风生。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带来的不是优越感，而是无边的孤独、寒意和一种想要疯狂呐喊的冲动。
回到简陋的居所，李铁柱忙前忙后，给他倒水，又拿出自己珍藏的、品质低劣的疗伤丹药。
“铁柱，谢谢你。”
玄衍看着对方毫无杂质的担忧眼神，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和疏离感。
他知道，自己己经不同了，他与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之间，隔着一层名为“真实”的、冰冷而疯狂的厚障壁。
“师兄跟我客气啥！”
李铁柱憨厚地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明天就是月度小比了，你可要赶紧恢复过来，给咱们外门弟子争光啊！”
月度小比？
玄衍心中一凛。
他现在的状态，如何去参加那种需要全力运转灵力、激烈对抗的比试？
一旦动手，他那被污染的道基和这身诡异的灵力，必然暴露无遗！
赵长老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察觉。
送走李铁柱后，玄衍盘膝坐在榻上，试图运转《青云诀》，平复躁动的灵力和混乱的心神。
然而，他一催动功法，丹田内的混沌钟影就震颤得更加剧烈，逸散出的幽暗物质甚至开始反过来侵蚀、同化他修炼出的正统青云灵力，将其染上一种冰冷的、带着不祥意味的质感。
他尝试停止功法，但那混沌钟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依旧在自顾自地、带着某种诡异韵律地缓缓旋转，持续地释放着污染，改造着他的身体、灵力和……灵魂。
“这东西……不是在帮我修炼……它是在把我改造成适合它存在的‘容器’……”玄衍感到一阵彻骨的绝望。
他不是在修仙，他是在被某种外来的、不可名状的力量，缓慢而坚定地，改造成一个……怪物。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绝望。
“玄衍师弟，可在？”
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略带威严的声音。
玄衍的瞳孔骤然收缩——是赵千钧长老座下的执事弟子，王擎！
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难道是察觉到了残卷洞的异常灵力波动，或者……更糟，察觉到了他道基深处那不可告人的异变？
玄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体内蠢蠢欲动的污染力量，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起身打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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