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打火机藏到身后，但这个动作在沈月微洞若观火的视线里，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我……”他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
承认？
还是否认？
警察和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仿佛是为他奏响的审判序曲。
然而，沈月微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答案。
她甚至没有等待他那必然苍白的辩解，只是抬起了左手。
她的手腕上没有佩戴任何手表或饰品，皮肤光洁。
但就在她抬手的瞬间，她手腕上方的空气中，荡开一圈淡蓝色的涟漪。
紧接着一个三维的全息影像，以他们两人为中心，无声地投射在周围的现实世界上。
街上的行人车辆都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剪影，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并抽离了色彩。
只有他和沈月微，以及刚才发生的一切被高亮标记出来。
这是一个……现场回放？
顾川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你的干预起点：17点40分03秒。”
沈月微的声音冰冷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眼前的画面，“手段：纵火。
目标：制造混乱，驱离人群。”
全息影像中，一个半透明的顾川，鬼鬼祟祟地跑到垃圾桶旁，点燃了里面的纸盒。
火光亮起，浓烟升腾。
影像完美复刻了刚才的混乱 人群惊叫着后退，那对母子被裹挟在人流中，远离了危险的路口。
看到这里，顾川甚至产生了一丝荒谬的自得 看我成功了。
但下一秒，沈月微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影像的视角瞬间拉高，无数条或红或黄的细线，从那个燃烧的垃圾桶开始像病毒一样疯狂地向西周蔓延。
“你的干预，造成了17.3%的‘因果熵增’。”
沈月微的解说不带一丝感情，“通俗点说你为了扑灭一处火星，亲手点燃了一片草原。”
她的手指划过其中一条最粗的红线。
画面随之切换。
在混乱的人群中，一个抱着孙子的老奶奶被一个奔跑的年轻人撞倒在地。
老奶奶捂着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一行冰冷的注释文字浮现在她身上： 因果异常点1：应激性心律失常。
后续连锁：若无二次干预，目标将于12分钟后突发心源性猝死。
顾川的呼吸一滞。
沈月微的手指又划向另一条红线。
画面中，一辆白色轿车为了躲避冲上马路的行人，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尾重重地撞在了路边的消防栓上。
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在全息影像中被放大得格外刺耳。
因果异常点2：消防栓阀门破裂。
后续连锁：高压水流将在1小时后冲垮下方老化的排污管道，引发区域性内涝及停水，影响约三千户居民。
“还有这个。”
沈月微的指尖点向了第三条线。
画面定格在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身上，她惊慌逃离时，一个钱包从她的口袋里滑落。
一只肮脏的手迅速从人群中伸出，将钱包捞走，消失不见。
因果异常点3：关键财物丢失。
后续连锁：钱包内含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及重要证件将导致该家庭陷入短期财务绝境，并错过孩子一场关键的小学入学面试。
一个心脏病人、一场城市内涝、一个单亲家庭的绝望。
这三幅画面，像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顾川的胸口，让他头晕目眩。
他救了一个孩子，却将另外三个人、甚至三千户人推向了不可知的深渊。
他以为自己是掌握了神之力的英雄，但在这个女人的“回放”里，他只是一个用斧头做外科手术的野蛮屠夫。
“这就是你的‘善举’。”
沈月微收回手，全息影像瞬间消失。
周围嘈杂的现实世界重新涌了回来警笛声刺耳，人群的议论声嗡嗡作响，但这一切在顾川听来都无比遥远。
“野蛮混乱且肮脏。”
她下了最后的判词。
紧接着她再次抬手，又一个全息影像展开。
这一次主角是她。
影像中，沈月微冷静地站在马路对面，她的视野里，坠落的无人机轨迹被一条精准的红色抛物线标出，地面上的落点被一个不断缩小的红圈锁定。
同时周围所有可利用的“因果道具” 井盖路灯广告牌……都被系统用绿色高亮了出来。
她的大脑仿佛一台超级计算机，在零点几秒内就完成了计算。
撬开井盖，利用下水道的狭窄空间和积水缓冲爆炸，是“因果污染”最小的方案。
画面中，她如猎豹般冲出，动作行云流水，撬开井盖，引导无人机坠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几乎为零。
“我的干预，”她看着目瞪口呆的顾川，一字一顿地说道，“封闭循环，零污染。”
顾川彻底说不出话了。
如果说他的系统是傻瓜式的选择题，那她的系统，简首就是开放式的专业级编程工具。
他们玩的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游戏。
“像你这样，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自行觉醒因果编辑能力的个体，我们称之为‘野火’。”
沈月微的眼神从愤怒转为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危险且不稳定的实验品，“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需要被清除的灾难。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交出你的‘编辑器’。
我们会有一种技术，将它从你的意识中剥离，并抹除你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
你会回到你的办公室，继续为你的KPI发愁，忘记这一切回归你原本平凡但安全的人生。”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变得锐利：“第二接受‘收编’。
我们会对你进行系统的训练，教你如何精确计算因果链，如何控制你制造的每一丝涟漪，让你学会用手术刀而不是斧头。
你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因果清道夫’，负责修正这个世界上不断出现的BUG。
当然，这很危险，你随时可能会死。”
回归平凡？
还是踏入深渊？
顾川的大脑乱成一锅粥。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时，沈月微耳朵里一个微型通讯器似乎闪了一下蓝光。
她的表情第一次有了细微的变化，眉头紧蹙。
“新的异常点A级”她迅速说道，然后看了一眼顾川，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和……一丝理所当然？
“在你刚才撞倒的那个老奶奶身上，心律失常己经开始向心搏骤停演化了。
你的‘杰作’引发的连锁反应现在需要我去清理。”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把顾川从头浇到脚。
那个老奶奶……因为他，快要死了。
“实习生，”沈月微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再给他任何思考和选择的时间，“你的第一堂实践课，现在开始。”
话音未落，她己经转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刚才老奶奶被撞倒的方向冲去。
她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和闪烁的警灯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坚定得不容置疑。
留下顾川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脏狂跳。
是转身逃跑，假装一切都没发生，祈祷自己能被“抹除记忆”吗？
可是，那个即将死去的老奶奶，那些他亲手制造出来的灾难，就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逃得掉吗？
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回到那个敲代码的工位上吗？
不能。
他看着沈月微即将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他要跟上去。
他要知道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
他要亲眼看着，如何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等等我！”
顾川大吼一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追了上去。
风在耳边呼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个全新的疯狂的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正以最蛮横的姿态，在他面前缓缓拉开大幕。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