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座炎晶城的铜钟，在蚀骨寒雾里敲到第三声时，凌夜的掌心又烙下道新疤。
滚烫的炎晶裹在磨破的粗布手套里，像揣着团不肯俯首的火，将旧伤的痂皮烤得发疼。
他把半张脸埋进沾满煤烟的破围巾，却拦不住寒雾往骨缝里钻——那灰黑色的雾絮裹着细碎冰晶，落上城砖会凝出层薄霜，沾在活人身上，便要啃尽心口那点微弱暖意才肯罢休。
“磨蹭什么！
寒傀儡摸过来，第一个冻僵的就是你这废物！”
监工的皮鞭抽在脚边，溅起几粒火星。
凌夜咬着牙，将炎晶重重扔进城墙根的火槽，橘红火焰瞬间窜起半尺高，映亮周围十几个“焚火奴”的脸。
他们都和他一样，裹着补丁摞补丁的冬衣，手上满是烫伤与冻疮，沉默地搬运着炎晶，像群在火与冰之间苟活的蝼蚁。
炎晶城是三界最后的火种。
千年之前，蚀骨寒雾从极北冰狱族领地漫开，所到之处，仙山崩摧，魔渊冻结，连九天神佛都没能挡住——被雾触碰的生灵，神魂会慢慢凝成冰晶，最后变成只知杀戮的“寒傀儡”，提着冻成冰坨的兵器，朝着有火光的地方疯扑。
如今剩下的九座炎晶城，全靠地底挖出的炎晶维持暖意。
可炎晶越挖越少，寒雾却越来越浓，城墙上的火焰一天比一天黯淡，就像这三界的生机，正被永夜一点点吞蚀。
凌夜抬头望向城外，寒雾浓得遮了星辰，只有零星幽蓝光点在雾里闪烁——那是寒傀儡的眼睛，成千上万，像围在火堆旁的饿狼，等着火焰熄灭的那一刻。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半块褪色木牌，是十年前收养他的老兵临终前给的。
老兵曾是炎晶城的守将，说过寒雾没来时的世界：有晒得人暖烘烘的太阳，有会开红花的藤萝，有能唱得人笑的鸟，不像现在，连风都是冷的。
“等你能控住火……就去看看城外的世界……”老兵断气前，手指还指着城墙方向，眼里映着微弱火光。
可凌夜知道，自己是个废物。
炎族孩童三岁就能引动炎晶之火，他都十六了，连最基础的控火术都学不会，只能靠徒手搬炎晶混口饭吃。
这辈子大抵只能困在这座城里，要么被寒傀儡撕碎，要么被炎晶烧死，或是在某个寒雾更浓的夜晚，冻僵在城墙根下。
铜钟第西声响起时，钟声里掺了异样的嘶吼——沉闷、嘶哑，像无数冰块在碰撞。
凌夜猛地抬头，看见寒雾里涌来片黑压压的影子，幽蓝光点越靠越近，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裂。
“警报！
寒傀儡攻城了！”
城墙上的士兵嘶喊起来，火槽里的火焰剧烈晃动。
凌夜下意识后退，却被身后的焚火奴推搡着往前。
他看见最前的寒傀儡己扑到城下，那曾是个仙修，道袍冻成冰壳，手里的仙剑凝着三尺冰棱，朝着火槽狠狠砸来。
“轰隆——”冰棱撞进火焰，水汽蒸腾着裹住寒雾，往城里钻。
凌夜只觉心口一凉，像有冰针扎进神魂，他踉跄着扶住身边的炎晶，掌心旧疤突然传来阵灼热的疼——这疼不像炎晶的灼烧，更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苏醒，顺着血脉往西肢百骸蔓延。
他低头看去，旧疤的缝隙里，竟渗出血丝般的金色火焰。
那火很弱，却带着股蛮横暖意，将钻进体内的寒气瞬间烧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城下的寒傀儡突然发出刺耳嘶鸣，像是撞见了天敌，原本前扑的动作猛地顿住。
凌夜愣住了，看着掌心里跳动的金色火焰，又望向城外浓得化不开的寒雾。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火，只知道这一刻，他心口那点转瞬即逝的暖意，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炎晶借来的热，而是能烧穿寒雾、烧透永夜的，属于他自己的烬火。
寒傀儡的嘶吼声再次炸响，这一次满是躁动。
凌夜握紧拳头，掌心的金色火焰越燃越亮，像颗在永夜里悄然亮起的星，等着烧穿这千年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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