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摘下神经接驳头盔时，城市己沉入深夜。
雨点敲打着落地窗，将窗外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工作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以及他自己尚未平复的呼吸声。
刚刚结束的案例很成功——为一位因童年创伤而失语的企业家重构了记忆。
过程精准，结果完美。
客户醒来后，那感激涕零的眼神几乎要灼伤林序。
他熟练地收下酬金，礼貌地拒绝共进晚餐的邀请，将所有的情感波动关在门外。
他需要这种绝对的掌控。
记忆回溯师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在别人的意识迷宫里迷失自己。
倒了一杯威士忌，林序站在窗前，看着雨水中扭曲的城市。
就在这时，个人终端发出了一声独特的、代表最高优先级加密通讯的嗡鸣。
发信人：第三医院，张之维院长。
林序微微皱眉。
张院长是他的旧识，但若非极其特殊的情况，绝不会动用这个加密频道。
点开通讯，没有寒暄，只有一行字和一个数据包：“紧急求助。
病例特殊，涉及陈晃。
详情见附件。”
陈晃。
这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林序记忆的深处。
那个才华横溢却偏执疯狂的神经科学家，三年前死于一场离奇的实验室火灾。
他们曾是朋友，也是对手，最后因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
陈晃痴迷于意识上传和数字永生，而林序则坚信，记忆与肉体的结合才是人性的基石。
林序点开数据包。
首先是一份医疗报告。
姓名：苏眠年龄：22状态：原因不明昏迷，持续三年。
生理指标：趋于稳定，但无法苏醒。
脑波活动：异常活跃，呈现规律性非自然波动。
报告附有一张病床照片。
女孩躺在白色的床单上，肤色苍白近乎透明，浓密的黑发衬得她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然而，吸引林序目光的，是她即使处于深度昏迷中，嘴角依然带着的一抹若有若无的、极其完美的微笑。
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紧接着是几段脑波监测录像。
屏幕上，代表苏眠脑电波的曲线以一种奇异的、近乎数学公式般的规律起伏着，完全不似正常昏迷病人的杂乱无章，更像是一段被精密编写的程序正在运行。
林序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种模式……他只在理论上见过，与陈晃生前未发表的、关于“结构化记忆覆写”的构想笔记极度吻合。
最后一份文件，是张院长的亲笔信，语气凝重：“林序吾兄，见信如晤。
苏眠病例，我院束手无策。
其脑波异常，非药石能医。
更令人不安者，所有常规神经刺激疗法，均会引发其脑部防御性剧烈放电，恐伤及根本。
我等怀疑，其意识深处，存在非自然的‘屏障’或‘程序’。”
“苏眠乃陈晃教授关门弟子，火灾前，是其‘彼岸计划’核心团队成员。
陈晃身亡，苏眠昏迷，其中关联，细思极恐。
此症己非普通医学范畴，需顶尖回溯师介入。
思来想去，唯兄有此能力与胆魄。
望施援手，探明真相，或可救此女于沉沦。”
信到此为止。
林序放下酒杯，冰凉的液体并未能冷却他逐渐升腾的情绪。
陈晃的“彼岸计划”，他略有耳闻，那是一个试图打破生死界限的疯狂构想。
如今，这个计划的余波，以一个昏迷女孩的形式，摆在了他的面前。
原则告诉他，不该再插手与陈晃有关的任何事。
那个男人的领域充斥着不可控的风险和伦理的泥沼。
但屏幕上，苏眠那抹诡异的微笑，和陈晃这个名字，像两把钥匙，正在转动他心中那扇尘封己久、关乎挑战与求知欲的门。
他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一个隐藏的保险柜，里面存放着一些他不愿面对，却又无法丢弃的过去。
其中一份，就是陈晃几年前寄给他的、关于“意识数字化初期锚点稳定性”的论文手稿复印件。
当时他只觉荒谬，如今再看，字里行间却仿佛隐藏着预言。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城市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遥远。
林序沉默地站了许久，最终，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了助理的频道。
“回复张院长，”他的声音在雨夜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这个委托，我接了。”
“另外，调出我名下所有关于陈晃及其‘彼岸计划’的公开与非公开资料。
启动‘俄耳甫斯’预备协议。”
“俄耳甫斯”……助理在那头明显停顿了一下，才确认指令。
那是林序权限内最高等级、风险也最大的深度潜忆协议的代号，意味着不惜代价，深入冥府。
通讯结束，工作室重归寂静。
林序知道，他己经踏上了一艘无法回头的船。
前方等待他的，可能是一个需要拯救的女孩，也可能是一个死者精心布置了三年的陷阱。
或者，两者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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