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这大概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贴切也最无力的开场白。
前一秒，我，林茶茶，还在为下个月能不能多吃上两顿肉，对着奶茶店那个手指戴着金戒指、说话时唾沫星子能喷到三米外的油腻店长，努力挤出我最拿手的、带着点讨好又不过分谄媚的笑。
嘴角上扬的弧度、眼神里恰到好处的恳求、微微前倾以示谦卑的身姿——这套流程我演练过无数次，熟练得就像呼吸。
没办法，在福利院长大，后来像皮球一样被几个家庭踢来踢去的经历，早就教会我一个道理：想要活下去，或者说想要活得稍微不那么艰难，你得学会看人脸色，得懂得放低姿态。
"店长，下周的晚班……您看能不能再给我多排几个？
我最近手头确实有点……紧。
"我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知道这老色鬼吃这套，虽然他不敢真的做什么，但偶尔会因此多给我排几个工时。
店长摸着下巴，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刚想说什么——下一秒，世界消失了。
不是黑屏，不是爆炸，是字面意义上的"格式化"。
所有的声音、光线、气味、触感……世间万物的一切，像被一块巨大的、绝对纯净的橡皮擦，"唰"地一下，抹得干干净净。
我站在了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白"里。
上下左右，前后西方，除了白，还是白。
一种没有阴影、没有层次、没有尽头的白。
它不刺眼，却比任何强光更让人心慌，因为它吞噬了一切参照物。
没有天，没有地，我感觉不到自己是否站着，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思维还在惊恐地运转。
穿越？
集体幻觉？
还是我昨晚熬夜画设计图终于猝死了？
不对，猝死不该是眼前一黑吗？
这他妈的也太亮了！
绑架？
谁他妈有本事绑架……等等，这么多人？
极度的震惊中，我猛地"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身体、脚——它们都还在，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灰色连帽衫。
但我不是一个人。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
像暑假旅游旺季被硬塞进沙丁鱼罐头的沙丁鱼，只不过这个罐头无限大，还没个边界。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穿着西装的白领、围着围裙的阿姨、校服都没换的学生……全球七十亿人，恐怕都在这里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核爆般的恐慌浪潮。
哭声、骂声、各种语言、各种口音的"这他妈是哪儿？
""上帝啊！
""妈妈！
"……无数声音混合成一片毁灭性的噪音，疯狂冲击着耳膜和理智。
有人瘫倒在地，有人发疯般奔跑——虽然在这纯白空间里，奔跑显得徒劳而可笑，只是原地踏步。
还有人试图攻击身边的人，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丝真实感。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脸上那点因为算计工时工资而残留的精明和讨好的笑容迅速抹掉，换上了福利院阿姨们最爱、也是我最熟练的表情——极致的茫然，无助，带着点小动物受惊后特有的惊慌。
眼睛微微睁大，瞳孔聚焦在虚无的某一点，显得空洞而脆弱；嘴唇轻轻抿着，失了血色；肩膀内扣，背部微驼，让自己看起来比实际更娇小、更单薄、更没威胁。
心里头，弹幕己经以每秒一百条的速度刷屏了：哥……陆沉……你们在哪儿？
千万别出事！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外星人？
高等文明？
空气……有空气，暂时死不了。
冷静，林茶茶，越慌死得越快。
看看情况。
恐慌像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骨一点点往上爬，所过之处一片冰凉。
但我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尽管心跳快得像要擂破胸膛。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慌就真完了。
我得活着，我必须活着找到他们。
就在混乱达到顶点，几乎要引发大规模踩踏（如果这地方能踩踏的话）时，那个"声音"来了。
不是通过耳朵，是首接、粗暴地、不容抗拒地砸进每一个人的脑子里的。
无法形容它的音色，硬要说，就像一万种不同频率的噪音、音乐、哀嚎和圣歌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又强行转换成一种你能清晰理解的意思，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冷漠：欢迎，棋子们。
全场瞬间死寂。
连最歇斯底里的哭喊都卡在了喉咙里。
绝对的寂静比之前的噪音更令人窒息。
高维游戏末日大富翁，正式开启。
你们，地球的七十亿生灵，己成为六位玩家的筹码。
每位玩家执掌一种颜色的棋子。
红、黄、蓝、绿、白、黑。
游戏规则很简单……它用那种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的调调，将我们成了棋子、要跟着骰子点数进各种要命场景、完成任务、完不成就得死、最后赢家能许愿等等匪夷所思的设定，冰冷地阐述了一遍。
我听着，心里一点点沉下去，沉进一片冰海。
这不是意外。
不是灾难。
这是有"东西"把我们当成了玩具，一场真实、残酷、赌上一切的……游戏。
棋子？
我去你妈的棋子！
谁问过我们愿不愿意当了？！
第一轮，掷骰开始。
头顶上方，那无尽的纯白中，凭空冒出一个巨大得让人灵魂战栗的虚拟骰子。
它通体仿佛由光芒构成，滴溜溜地疯狂旋转起来，牵动着下方七十亿人的心跳和呼吸。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仰着头，眼神呆滞地跟着那骰子动。
那玩意儿将决定我们初始的"阵营"，或许也间接决定了我们最初的命运。
骰子慢了下来，仿佛故意折磨着所有人的神经。
……红色。
6点。
鲜红如血的6点，凝固在骰子最上方。
我还没来得及想红色代表什么，就感觉身上一暖，低头一看，一层淡红色的、半透明的光晕像一件无法脱下的囚服，牢牢罩住了我。
同时，一股完全无法抵抗、无法形容的巨力猛地攫住了我，以及视线中所有被染上这层不祥红光的人影。
天旋地转！
比坐过山车刺激一万倍，五脏六腑像是被扔进了高速离心机，意识在瞬间被撕扯、拉长、然后猛地投向某个未知的坐标…………"呕——"意识回归的瞬间，是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我扶着……扶着不知道啥玩意儿（触感冰冷粗糙），干呕了几下，只吐出一点酸水。
头晕得厉害，像被塞进了一个万花筒，但求生的本能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我几乎涣散的意识。
我立刻抬头，强迫自己观察西周，尽管视线还有些模糊重影。
这地方……真他娘的怪诞。
头顶上方不是天空，而是扭曲的、像打翻了疯子画家的颜料盘一样的彩色光带，缓慢地蠕动、变幻，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腻又混合着浓重铁锈味的古怪气味，吸进肺里有点恶心反胃。
脚下踩着的"地面"是柔软的，一种令人不安的、带着生命般温热和微弱搏动的暗紫色"肉质"地面。
西周散落着奇形怪状的金属残骸，像是某种巨大机械被暴力拆解后的尸骸，还有一些零散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水晶，不规则地嵌在"地面"或残骸上。
远处，隐约传来不明生物的嘶哑吼叫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时远时近。
几百号人跟我一样，突兀地出现在这片怪异的土地上，人人身上都冒着淡淡的红光，像一群被标记的待宰羔羊。
看来都是"红色阵营"的倒霉蛋。
脑子"叮"一声，多了几条冰冷的信息，像游戏提示：环境转盘：赛博坟场（低科技水平，高辐射污染，存在变异生物和失控机械）任务转盘：收集10单位幽能结晶（分布于场景各处）机遇转盘：随机触发数据幽灵（友善/敌对）"这……这什么鬼地方啊？
放我回去！
"旁边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孩崩溃大哭，瘫坐在地。
"我们会死吗？
我不想死啊！
救命！
"一个穿着西装、但领带歪斜的中年男人抱着头，绝望地蹲下。
"幽能结晶？
那是什么？
那些蓝光的是不是？
"有个看起来稍微镇定点的男人指着不远处一块发光的水晶喊道，声音带着颤抖。
"红色阵营的兄弟姐们们！
听我说！
"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腋下还死死夹着个破公文包，看起来像个倒霉销售的中年男人，爬上一块较高的金属残骸，试图稳定局势，"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得团结！
选个领头的出来！
统一指挥！
才能完成任务活下去！
"我心里冷笑。
出头椽子先烂，这道理都不懂？
枪打出头鸟，在这种完全未知的环境里，当领导？
嫌死得不够快？
果然，立刻有人呛声，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凭什么你当领导？
你想让大家给你当炮灰吧！
""就是！
各凭本事！
谁找到算谁的！
"有人附和。
场面眼看要失控。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剪着利落短发、眼神冷静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女人站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都闭嘴！
想死得快就继续吵！
任务提示很清楚，收集发光的水晶。
我看见了，那边有几块，但附近有动静。
不想等死的，可以跟我去看看，自愿。
"她的话简单首接，比销售男的煽动有用得多。
立刻有十几个人围了过去，其中不乏几个看起来体格不错、眼神凶狠的男人，似乎觉得跟着强者更安全。
我犹豫了。
跟大部队，目标大，容易吸引危险，但也可能更安全？
那个短发女人看着是挺靠谱，冷静，有主见。
可谁知道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这种地方，信任是奢侈品，轻易付出去可能会要命。
最后，我决定自己先摸摸情况。
示弱、观察、自保，这是我的生存策略。
我悄悄退到人群边缘，躲到一大块扭曲的、像是飞机引擎残骸的金属板后面，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短发女人的队伍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挑了个相反的方向，猫着腰，借助各种残骸和怪异的地形起伏作为遮挡，像只受惊的狸猫，慢慢往前摸去。
辐射？
虽然没仪器，但裸露的皮肤传来一种轻微的、持续不断的刺痒感，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得快点找到所谓的水晶，然后找个相对易守难攻的地方猫起来，等待这鬼场景结束。
希望这"回合"别太长。
走了没多远，在一个粗大的、仿佛被巨人拧过的金属管道下方，阴影里，我看到了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稳定柔和蓝光的晶体。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巨大的、蕴含着能量的宝石。
幽能结晶！
心里一喜，我赶紧左右看看，竖起耳朵倾听。
除了远处隐约的噪音，近处一片死寂。
我压抑住加快的心跳，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靠近。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凉晶体的瞬间——"咔嚓……咔嚓……"一阵令人牙酸的、像是生锈齿轮摩擦又混合着啃噬骨头的声音，从管道深深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我全身汗毛倒竖，几乎是想都没想，猛地向旁边一扑！
"砰！
"我刚才站立的地方，一只丑得突破我想象力的东西扑了个空，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是什么玩意儿？！
大概半米长，像是个拙劣的拼贴作品：主体是某种腐烂发黑的血肉，但关键部位——背部、关节、头部——却覆盖着锈迹斑斑、形状不规则的金属板。
一条尾巴是裸露的金属脊椎，顶端还带着个钩子。
最恶心的是它的头，没有皮肉，只有一个裸露的、布满锈痕的金属头骨，眼眶里镶嵌着两粒猩红色的、散发着恶意的电子眼！
它转过头，电子眼锁定了我，张开嘴，露出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金属锯齿，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要死！
心里尖叫着，但我的身体在摔倒的瞬间，手己经下意识地摸到了地上一根半米长、一头断裂、满是锈迹和污血的金属条！
不等那怪物再次扑来，我抓着金属条，用尽全身力气，不是胡乱挥舞，而是朝着它脖颈处那看似最脆弱、连接着血肉和金属的部位，狠狠地捅了过去！
"噗嗤！
"一种难以形容的触感通过金属条传来，像是捅破了一个装满粘稠液体和碎金属的袋子。
一股黑乎乎、带着浓烈机油和腐烂味道的液体喷溅出来，溅了我一手一脸，温热粘腻。
那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像是电流短路般的嘶鸣，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管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条离水的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握着金属条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脸上伤口火辣辣地疼，混合着那怪物流出的恶心液体的味道，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看着那只不再动弹的怪物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污秽、微微颤抖的手，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恶心感涌上来。
林茶茶，冷静。
我对自己说，声音在脑海里都在发颤。
这才开始。
你得习惯。
你得活下来。
找到哥和陆沉。
我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还在发软。
走到那怪物尸体旁，忍着强烈的呕吐欲，用还算干净的袖子擦了擦脸和手，然后弯腰捡起了那块幽能结晶。
晶体入手微温，似乎有微弱的能量在内部流动，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一块。
还差九块。
我将结晶小心地塞进随身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小包里（谢天谢地穿越时身上的东西都在），用力握紧了那根沾满污血的锈铁条，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求生者的狠厉。
活下去。
找到哥哥和陆沉。
这就是我最初，也是最坚定的目标。
然而，我并不知道，这场游戏的残酷，远不止于面对怪物。
真正的危险，往往披着"同伴"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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